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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源头守护者”
(相关资料图)
吐旦旦巴
封面新闻记者 刘虎 肖洋 青海摄影报道
斑头雁,8个小时之内就可以飞越喜马拉雅山脉,被誉为“世界上飞得最高的鸟”之一。
班德湖,长江源头沱沱河以西30公里处,每年都会有斑头雁飞到这里繁育下一代。
“监测数据显示,2012年到今年7月,11年间班德湖上繁衍栖息的斑头雁从1172只上升到了7072只,其他(动物)数量也有较大增长。”
湖畔保护站里,吐旦旦巴坐在电脑前观察,屏幕上一只斑头雁正惬意进食。
作为长江源水生态环境保护站站长,土生土长的长江源区沱沱河镇唐古拉山乡原住民,吐旦旦巴是长江源沱沱河沿区域的多样性保护的见证者,更是参与者。
“长江源是斑头雁最重要的繁殖地之一,发动志愿者和游客捡垃圾……每一份努力都是为了守好长江,守好源头,就能守护住下游的千千万万。”
11年见证
斑头雁数量从1172到7072
从唐古拉山镇出发,沿着扎木曲,大约一个半小时车程,便是班德湖,作为沱沱河的主要支流,扎木曲两岸无明显约束,蜿蜒曲折,流水被沙洲分散后又冲刷出新的沟壑。
△沱沱河支流扎木曲
班德湖在长江正源沱沱河上游,海拔4600多米,人烟稀少,气候恶劣。到今天,这片区域除了逐草而居的牧民,依然鲜有外界来客。
△班德湖
临近班德湖,几间白色集装箱搭建的房屋映入眼帘,这是为守护斑头雁建立的保护站。
斑头雁——世界上飞得最高的鸟类之一,它的迁徙跨越达8000公里路程,可飞越喜马拉雅山脉,公开数据显示,目前斑头雁全球的数量约7万只,属于濒危动物。长江源地区是斑头雁重要的繁殖地,而班德湖,是长江源地区斑头雁最密集之地。
吐旦旦巴是长江源水生态环境保护站站长,也是当地土生土长的牧民,站在班德湖畔,谈到斑头雁的保护,对于吐旦旦巴而言,这份刻在骨子中的使命感,最初来自母亲。
在吐旦小时候,每到斑头雁营巢产卵季节,一些牧民会将斑头雁的蛋当作食物,出于好奇,他也成为其中一员。可捡蛋被母亲发现后,他却被母亲批评教育,还让他去建了一座石塔,忏悔这个错误行为。
△斑头雁(绿色江河提供)
“母亲告诉我,这(捡蛋)是一种‘罪恶’的行为,是不被认可的。”吐旦旦巴回忆说,加入绿色江河之后,在班德湖建立保护站,做的第一个项目就是守护斑头雁的行动。
在白色集装箱房屋还没建成时,志愿者们在湖边扎帐篷,住睡袋,用牛粪生火。害怕在鸟类孵化过程中对它们造成干扰,他们尽量少上岛,少靠近湖边。为了将光纤电缆从基地引到岛上,有一年冬天,趁湖面冰还没化,他就带领志愿者间隔100米,排成一排,把光纤扛到了约1公里外的岛上。
如今,班德湖基地已经配备了专业云台摄像机在内的多个科技设备,可以远程对班德湖的鸟类进行全方位监控。
△吐旦旦巴在班德湖保护站内
保护站建立之初,仅凭几个志愿者,没有专业人士加入,吐旦旦巴等人并不懂如何进行鸟类调查,不过,保护斑头雁的行动传到外界后,很快就有专业人士加入。
“比如麦茬,她是鸟类调查统计负责人,深圳观鸟会的负责人,她很能吃苦,没有水,很久不洗澡也能熬过去,很快帮我们弄清了斑头雁数量。”吐旦旦巴介绍说,斑头雁数量从2012年的1172只到2013年的2000只。
如今,11年过去。监测数据显示,今年7月,斑头雁的数量已达到7072只。
为了这片草原
辞去铁路工作加入“环保战”
长江正源沱沱河,东支发源于格拉丹东雪山群西南侧姜根迪如冰川,西支源于尕恰迪如岗雪山西侧,经年累月,穿越冰川淌过积雪,于谷地汇聚成河,与109国道在唐古拉山镇相遇。
进入小镇前,首先要经过的是“长江第一桥”沱沱河大桥。
站在沱沱河大桥桥头,脚下的沱沱河绵延远方,十年前,吐旦旦巴也曾站在这里,看到沱沱河中漂浮着的塑料瓶(口袋),看到远处草原上垃圾随意堆放。
餐厅、宾馆、汽修……在他身后,唐古拉山镇街道两旁,入眼几乎是吃住和汽修的店招,四川、甘肃、陕西商人,带着外地风味和特产汇聚于此。
街上,除了自驾来此的各地游客,更多的是装着各类物资的大型卡车。他们匆匆而来,停留休憩后匆匆而去。
穿镇而过的109国道,数以万计的车辆昼夜不停地行驶在路上,随着旅游业的开发和兴盛,越来越多的游客也开始造访高原,各种瓶子、易拉罐和塑料袋被人们跋山涉水带来这里。
与外界联系增加,当地人的生活方式逐渐改变,各类生活物资满足了牧民生活上的需求,在与现代化生活的碰撞中,草原环境的恶化,也从此刻开始凸显。
吐旦旦巴祖祖辈辈生活在草原,衣食住行都是来自草原,取自牛羊。环保、生态这些如今的高频词,在早年,还未出现在他们口中。
△吐旦旦巴在班德湖
“那个时候,还没环保这个说法,吃的是牛羊肉,衣服是牛皮羊皮,住的也是牛皮帐篷,骨头扔了,坏的牛皮衣服鞋子扔了,很快就会分解、降解,对草原的污染微乎其微。”吐旦旦巴说,没有产生垃圾,也就没有环保的说法或者想法。早年,在牧民潜意识中,外界带来的物品,与牛羊皮没有区别,使用完了习惯性扔掉,这也成了草原上垃圾变多的因素之一。
“当时的交通不发达,出入这里的人也很少,没有现在这么多样的包装袋,唯一的垃圾就是牧民的生活垃圾。随着青藏铁路修建的开始,各种物资到了这里,垃圾的种类开始变多。”吐旦旦巴说,因为大家缺乏对环境保护的意识,手上的垃圾随手就扔,最严重的时候这里的水坑都已经发黑发臭了,路边的全是垃圾,堆得像座山一样。
在镇上和国道上,随手而丢的垃圾,因为风,给当地环境带来更大隐患。
“一个塑料袋会在青藏高原的狂风作用下翻山越岭100公里,到达人们想象不到的地方。”谈及于此,吐旦旦巴心忧不已,游客、司机在草原上面随手一丢之后,垃圾可能会随着风被带到水源处,特别是一些有油渍的、味道鲜香的塑料袋,野生动物和牛羊闻着味道误吃而导致死亡,“我曾经见过一户牧民家,宰杀牛的时候,胃里头全是各种垃圾袋。”
从最早山色与湖水交错的大美之地,到越来越多的垃圾飞扬在碧蓝天空之下,水资源被污染,作为原住民,吐旦旦巴见证了家乡几十年生态环境的变化,在与现代生活的这场“环境保护战”中,他成为最早响应的一批人。
2011年,他辞去了青藏铁路的工作,加入长江源保护站,参加到生态环境保护的事业中来。
揭秘“垃圾调查”
赛马会成理念传播机会
在长江源保护站,住着一群“捡垃圾”的人。他们中,有绿色江河的员工,更多的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志愿者。
提起高原上“捡垃圾”,吐旦旦巴和同事志愿者们,更愿意用“垃圾调查”称呼自己分拣垃圾和记录垃圾类别数据的工作。自2003年起,“绿色江河”就沿着青藏公路对高原垃圾的分布和污染情况展开调查。
绿色江河在多年的长江源区垃圾状况调查的基础上,制定并实施了“垃圾换食品”计划。牧民可以将分散在牧区的垃圾,特别是不可降解垃圾和有毒有害垃圾收集起来,带到保护站,即可交换相应数量的食品和生活用品,如大米、饮料、食用油等。
草原上牧民分散,两户人家间的距离往往超过二三十公里,要挨家挨户宣传环保困难重重,而赛马会等节庆,为吐旦旦巴提供了机会。
“举行赛马会时,所有牧民会集中起来在这里搞活动,我们也利用这样的机会,给大家传播环保的理念,效果很好。”吐旦旦巴说,草原的子民,内心深处爱着草原,为了这份洁净,大家都愿意参与进来。
7月底,正值暑假,平措格桑的侄子、侄女从格尔木回到牧区,接他们回来时,车子后备厢装着各类生活垃圾。
帐篷里,条桌上放着两大盒零食,一旁凳子上,还有不少盒装牛奶和食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放牧没有改变,但帐篷里多了一个垃圾收纳袋。
平措格桑今年22岁,每半个月,他会到镇上一次,采购生活物资,出发前,他不会忘记将帐篷里的垃圾整理打包,带到镇上。
“有时候会用垃圾去换一点食物,但更多是出于习惯,将垃圾带走,不污染草原。”和平措格桑一样,随着环保理念的深入,当地牧民已经不再随意丢弃垃圾,而是习惯打包带往镇上处理。
收到牧民的垃圾后,保护站志愿者需要在驿站中,将捡拾到的垃圾进行分类汇总,详细记录垃圾的信息。除了定期运到格尔木垃圾处理站集中处理,他们还特别鼓励自驾车游客“带走一袋垃圾”到指定投放点,集中处理。通过“分散收集——长途运输——集中处置”的办法,解决高原牧区不可降解垃圾问题。
动物们的反馈
“它们不会跑也不怕人了”
坐在保护站外,吐旦旦巴背后班德湖波光粼粼,斑头雁于岸边栖息,远处,浮云覆盖山峰,牛群在广袤草原放牧自己。
△班德湖旁牦牛
对于草原的野生动物而言,牧民是后来者,随着环境越来越好,草原上的动物也越来越多,特别是食草动物的增加,牧民养的牦牛、羊与它们生活在同一片草原,双方互不干涉却又深深影响着彼此。
环境变好了,人与自然、人与动物和谐相处,最直观的感受来自野生动物的反馈。“现在我们和动物相处得非常好了,如果人少一点的时候,这些斑头雁带着幼鸟,可能离你不到10米的距离,都不会跑。”吐旦旦巴内心很欣慰,在往返保护站的路上,他看到藏原羚、藏野驴等等,彼此五六米的距离,这些动物也不会跑,“没有破坏,没有伤害,它们不怕人了。”
△藏羚羊(绿色江河提供)
成为“长江源头守护者”后,这十余年,从几个人到一群人,从一次行动到守护日常,吐旦旦巴觉得沱沱河变了,却又没有变。变的是守护绿色生态的意识,不变的是家园梦中的底色。
“我们的初衷就是守好长江源,让它一直都干干净净,越来越美好,越来越漂亮。”未来,他希望团队的工作数据和记录,能为三江源国家公园长江源区的动物监测和保护工作提供更多科学依据和示范经验。
(部分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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